第六百三十章 悔之晚矣(2 / 2)

董仲舒没有理会这位不靠谱的大王,看向了胡毋生,“师兄,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目前能力不足以定礼,但是我知道,您是有实力办成这件事的,若是由公羊定礼……那往后我们就能接替礼派……”

“那公羊还能算是公羊吗?”

胡毋生轻声说着,“仲舒啊……治学不是为了获得名誉,不是为了让学派兴盛,不能以功利啊……治学是为了得到知识,是为了传播知识,你若是觉得礼的作用大,想要学习礼充实自己的知识,传播更好的礼来造福天下,我愿意教你,可若是你只是想要用礼来取得更大的利益,那我就不能教你了……以功利心来做学问,纵然能取得一时的成功,最后也一定会失败。”

“礼派的失败,就是因为他们将礼用与自己的利益,而非天下之事。”

“我治公羊之学,是为了查缺补漏,提升自己的学问,也是为了为天下人指明正确的道路,或者说,多提供一条道路……你现在想要毁掉四通八达的道路,只留下一条主路……你说这条路上的人若是走的远了,发现前面是悬崖,那该怎么办啊?”

董仲舒听着他的话,忽然开口问道:“若是我现在说自己是为了因为发现了礼的作用大,想要学习礼来充实自己的知识,您会教我吗?”

胡毋生没有说话。

董仲舒却坚决的说道:“您用道路来举例,我觉得不妥,我则是以登山为例,想要往山峰上攀爬的人,看到前面挂着无数绳索,将所有的绳索连在一起,长度足够,他才能有机会爬到山峰上去,若是不连起来,趴到了半山坡上,绳不够用了?该怎么办?还是要摔下来,重新去爬?我做的并没有错。”

“那我只能希望你这无数绳索连起来的绳子,足够结实……”

刘赐狐疑的听着他们的言语,看向了一旁的公孙弘,“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去爬山?”

公孙弘回答道:“公子不必理会……不是爬山也不是赶路,只是砍树而已,不同的斧头都能砍树,可重要的是该砍那棵树……”

“啊???”

刘赐满脸的苦恼,“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听说浮丘伯要离开太学了,我得看看能不能让他来给我当舍人……”

……

廷尉府内,依旧是人山人海。

众人看的是津津有味,这次别开生面的庭审,还真的是有趣啊。

这萧奋也是厉害,次次都能找到理由来扯开罪行,廷尉也相当公正,虽然还没有达到后来那种为罪人辩护的级别,但是汉朝的廷尉是专门有官吏来为罪人讲述律法,为他们提供最好的解决方案,让他们知道律法,不至于不明不白的死掉,他们大概相当于法律顾问?他们也算尽职,面对萧奋这样的罪犯,他们也能提供一些不错的律法依据。

例如大汉对造谣罪的处置办法里拟定谣言者和第二个传播谣言的刑法处置都是不同的,萧奋也是从顾问口中得知这件事后,才改称自己是听来的,并非是最先造谣的那个人。

可这样,他却算是认了自己的罪行,他对晁错有诽谤,哪怕他真的不是第一个拟定的,也在其中起到了传播的作用,影响极为恶劣。

众人很久都不曾见过如此精彩的庭审了,以往的庭审,就是直接开杀,有的时候,还莫名其妙的能找到甲胄……

就在萧奋解释着自己道听途说的时候,门外忽然涌进了一批甲士,迅速占领了各个要点,随即就有一个身高马大的壮汉推开了面前的众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廷尉,无论是观望的众人,还是廷尉的官吏们,都急忙起身行礼,前来的人正是刘长,刘长得意的看着众人缓缓走到了晁错的身边,抬起头来,看向了韩信。

“朕是来接受诉讼的。”

这一句话说出口,整个廷尉顿时就炸开了。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气氛顿时哗然。

韩信坐在上位,直勾勾的看着下方的竖子,“陛下有何诉讼?”

“我要告萧奋诽谤浮丘伯以及朕。”

那一刻,萧奋别过头来,心惊胆战的看着不远处的皇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发生了什么??

刘长却急忙说道:“这厮造谣诽谤浮丘伯,连带着朕,他诽谤浮丘伯奉承,诽谤朕不孝……诽谤朕非正统……诽谤朕任用小人……请老师一定要为朕主持公道啊!朕何其无辜……”

眼看这皇帝要演上头了,韩信却清了清嗓子。

“放心,廷尉定然会还陛下清白!”

群臣目瞪口呆,什么意思??

廷尉还真的要受理??

皇帝诉讼??荒唐啊!!!

陛下这是找不到可以玩的东西了??这是何等荒唐的君王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他们完全看不懂这操作,皇帝玩也就算了,太尉您老人家还陪着他瞎胡闹啊??

萧奋此刻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里仿佛有什么堵着,话都说不出来,他整个人直接瘫倒在了地上,浑身剧烈的颤抖着,都开始翻白眼了,口吐白沫,在场的医者急忙上前进行治疗,庭审都因此而被打断。

刘长有些不屑的看着他,“这厮也太胆小了吧,这就吓成这样了??”

吕禄低声提醒道:“陛下……诽谤三公可能只是弃市……可诽谤皇帝是诛族啊……”

趁着被告接受治疗的时候,刘长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冤情,“朕的清名,乃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这个犬入的,却要造谣,诽谤浮丘伯与朕……他举例造谣浮丘伯的那几个内容,都与朕有关……朕悲愤不已,轻易请廷尉来主持公道,朕是相信律法的,大汉的律法肯定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好皇帝!朕这一生都是遵纪守法的好皇帝……”

刘长大概是整个华夏历史上第一个主动在廷尉报案的皇帝了,而韩信大概是历史上第一个来审皇帝的大臣了……

他也不带怕的,还真的就坐在上位,让皇帝站在前方,开始询问案情的经过,还几次提醒皇帝在廷尉里不能说脏话!

真的是一个敢告,一个敢办。

群臣早就看傻了。

司马喜的手飞速记录着,那纸张都快冒烟了。

刘长倒是一点都不尴尬,他这么做,有自己的想法,他要将大汉的以孝治国缓缓变成以法治国,以礼教化……礼法只能是教化百姓们,告诉他们什么可以做,而律法不是告诉他们,是明确规定他们什么不可以去做……为了完成这种过渡,刘长压根也不怕背负荒唐的名声,反正整个大汉都是一些做荒唐事的皇帝,比起在皇宫里提倡穿开裆裤,他这个行为已经算是荒唐行为里不太荒唐行为了。

有了皇帝这么一个助攻,那些还不曾认罪的儒生们痛哭流涕,纷纷认罪,面临皇帝的指控,他们连反驳的心思都不敢有。

至于萧奋,在被抢救回来后,整个人也是彻底麻了,干脆的认罪……难道要自己跟皇帝对线??说皇帝诬告自己??

最终,主犯萧奋得到了判决:诽谤三公晁错,影响极为恶劣,从重。诽谤太学祭酒浮丘伯,影响极为恶劣,从重。诽谤皇帝,影响极为恶劣,从重。教唆弟子犯罪,被教唆者数量极多,有不满十五岁者,从重。三次上诉不认罪,拒绝为晁错公开道歉,恢复清名,从重。

数罪并罚,判三族诛,即刻执行。

萧奋浑身无力,被甲士们扶着走下去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浮丘伯。

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无数个回忆。

“无碍,你就来太学教书,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才能的人……我为你做担保!”

“这是我跟你老师的书信,里头有很多我们的辩论,你可以拿来看看,要用心学习啊,你的老师已经不在了,往后的礼,可要靠你来传承。”

“你怎么又与他们吵起来了?你要劝他们守礼,自己要先守礼啊!!我不曾听说过有知礼的人去四处训斥他人的!”

“其他人都可以走了!你留下来,这些书不曾看完就不要回家!”

“带着你的金子走!!这就是你学的礼吗?!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明天就给我原路退回!!以后不许跟那些人打交道!!!你已经走上了歧途!!你再这样,我就要将你赶出太学了!!”

“不要去啊!!这是寻死之道!你听我说……听我说……”

甲士的手犹如生铁,他们死死抓住萧奋,萧奋动弹不得,犹如傀儡,他跪在地上,刽子手已经开始摩擦着利刃,甲士拽着他的头发,按着他的头,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原来他真的不是在针对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