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鸣山被赵行的飞刀伤及胸腔，被毒花吸食精力，被围攻到几乎力竭，连逃回地底都无能为力，游轮上的警员言之凿凿，说至少能关他几个月。

可只过去了一天半，他就重新出现在了赵行面前。

他多了一个洛家公子的身份，穿着一身布料昂贵的黑色西服，连胸前的丝帕都熨帖平整。

他面容依旧苍白而美丽，可却不再有任何人会对他产生轻浮觊觎之心，因为人们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会被他那双阴沉的眸子震慑，心中发颤，慌忙无措地移开视线。

他的美貌变得有攻击性，好像轻易就能划破人的眼。

他停在赵行面前，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上位者气场，冷漠的，审视的，高不可攀。

这是赵行完全陌生，从未见过的洛鸣山。

——这是真正的洛鸣山。

洛鸣山摘掉手套，冰凉的指尖触上赵行的下巴，他嗓音低沉，语速极缓地发问：

“哥哥怎么在发抖？”

赵行睫毛颤着闭上眼。

“哥哥是在怕我吗？”洛鸣山似乎在困惑，可讥讽之意却扑面而来，“哥哥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怪物了吗？怎么捅伤我的时候不怕我，现在才怕。”

“对不起我……”

“睁开眼。”洛鸣山忽然沉了声音。

赵行被吓得一颤，睁开眼。

洛鸣山冰冷的指尖摩挲着赵行的下颌，声音又轻又慢，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诡谲的音线几乎能激起人的战栗：

“哥哥不就是喜欢乖的吗？我那么乖，哥哥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随着他的发问，他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赵行险些要以为自己的下巴就要成下一个被捏碎的腕骨。

他吃痛地呻吟了一声，然后猛地推开洛鸣山。

看着洛鸣山陌生的态度，陌生的神情和陌生的语气，赵行的怒意也一点点高涨了。

他丢掉眼中的惊恐和嘴里的歉意，勾起唇角，表情变得凉薄而具有讽意：“你乖吗？你的乖不都是装出来玩儿我的吗？”

“……你觉得我是在玩儿你？”

“不然呢？就许你把我当成玩具一样戏耍，不许我欺骗你背叛你逃离你？行了，别他妈废话了，愿赌服输，既然我捅了你，就做好了被你捅回来的准备，要杀要剐就快点儿！不就是一条命吗？老子输得起。”

“你觉得我会杀你？你竟然觉得我会杀你……赵行，你把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当做什么？”洛鸣山简直不可置信。

“我们哪儿有什么感情？”赵行嗤笑一声，冷眼看他，“我后悔了，我不该招惹你，我他妈就不该认识你，你要不想杀我就放我走吧，求你了。”

洛鸣山愣住。

赵行找准时机，快速扔出幻境珠。

“啪嗒！”

幻镜珠被扔在地板上，却像是落在湖水里一样消失不见，只激起圈圈涟漪。

赵行几乎亲眼看见整个地板都颤了颤。

随即，门内门外的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下。

包括涟漪正中心的洛鸣山，和打开门正准备冲进来的羽利斯。

除了赵行。

这就是……幻镜珠的力量吗？

——这东西竟然这么好用？！

赵行瞬间大喜，他半刻都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外跑。

可能是逃生的心太过迫切，他险些踩到了横倒在他身前的洛鸣山，可却又因为收脚收得不利索，反而一个趔趄摔倒在洛鸣山身上。

可就在他们身体相触的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到了洛鸣山此时此刻所见处的幻境。

那是个很久远的画面。

昏暗的，废弃的楼道口。

两个小孩儿肩并肩一起探险。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画面，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场景。

但和记忆里不同的是，这回的洛鸣山却没有从楼梯上摔下去。

小小的洛鸣山站在那个他曾经故意摔下去的楼梯上，仰头看向赵行，笑着同他告别：“阿行哥哥，再见。”

就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赵行却愣了一下。

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按着洛鸣山小腿的手。

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向门口。

门口倒下的人横七竖八地挡住了路，赵行离开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们，与此同时也见到了其他人的幻境。

有人的幻境是坐在了钱堆上。

有人的幻境是揽着俊男美女。

可每一个人的幻境都金碧辉煌，幸福美满，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自己最渴望见到的场景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近乎痴傻的笑。

……只有洛鸣山的幻境是那个破败昏暗的楼梯间，再同他做一场最简单，最朴素的告别。

赵行垂下眸，没做任何停留，飞速顺着楼梯往外跑。

这里是顶层，赵行跑到一楼的时候腿都有点发软，可随即他就看到了令他绝望的画面——整个大厅不见一位客人，只留下工作人员和机器人巡逻守卫，大门紧闭，连只苍蝇都没法飞出去。

原来，他之前听到那些人窃窃私语中的大排场，就是紧急撤走所有客人，并封掉整个会所。

赵行站在阴影处，靠着墙喘气。

这还怎么跑？

对了！激光枪！

赵行眼睛一亮，抹了把额头的汗，转身又往地下二楼自己的员工宿舍跑。

他的枪还在宿舍里放着，等他拿了激光枪，随便在墙上玻璃上凿个洞，估计就能出去！

赵行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来往的工作人员，巡逻的机器人，甚至还要注意躲避头顶会转动的摄像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近了，越来越近了。

地下一层，地下二层，二十米……

“嘀——”

整个会所忽然响起一声警戒音，所有的机器人瞬间像是得到了新的指令一样，目光炬炬，连步伐都变得比原来有力量多。

赵行心中一紧——看来那些陷入幻境的人，已经醒来了。

眼见头顶的监控器散发出一阵红光，而那红光即将要扫到赵行身上，赵行立马拉开旁边的宿舍门先躲了进去！

外面瞬间变得兵荒马乱，赵行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警戒声，跑步声和洛鸣山冷漠的命令声，并按照着外面的搜寻轨迹，不断更换房间躲避。

越来越近了，他离他的房间只剩下三道门。

外面又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赵行躲在一个柜子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可就在这时，羽利斯的声音却穿透那些嘈杂混乱的背景音传入赵行的右耳：

“赵行，你能听到我说话吧？”

听声音，羽利斯似乎在他的房间？那他还怎么拿枪？

赵行瞬间就有些心急。

羽利斯：“我现在在你的房间里，我猜测你会回来拿武器，估计现在就在这附近吧。”

赵行：……操，猜对了。

赵行心里慌慌的。

羽利斯：“我知道你的耳朵很厉害，能听到很远的声音，所以即便我现在声音很小，你应该也能听到，那我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

“刚刚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关于洛鸣山把你当玩具一样戏弄这件事……你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

赵行皱了皱眉，竖起耳朵继续听。

“那天晚上洛鸣山和我打电话，你听到了对不对？但他那么说是有原因的，他是为了保护你……你已经知道洛鸣山是地灵了吧……”

羽利斯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在这儿自言自语很傻，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说了洛鸣山地灵王族的身份，说了地灵一族的大长老，说了洛鸣山那次诡异的昏睡，也说了那次极具表演性质的通话……除了没有说出洛鸣山把耳朵给赵行的事，他几乎什么都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绝无半句虚言。”

羽利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听到那通对话，更没想到你竟然会相信。

“赵行，你可以怀疑任何事情，但你绝对不能怀疑洛鸣山对你的感情，他那么喜欢你，差点要把命给你，你知道他给了你什么吗？他甚至把——”

羽利斯声音戛然而止。

不行，他不能说。

他要是把眼睛和耳朵的事情说出来，洛鸣山会弄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