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路佳独自一个人怔怔地站在老路的墓前, 虽然从母亲周秀丽口中已经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但当她真的看到写着父亲名字的墓碑时，却还是忍不住在此刻潸然泪下。

上海的夏天，刺眼的日光灼热至极, 整个世界的空气都闷热不已, 聒噪的蝉鸣也令人心烦意料, 汗水哗啦啦地往下流, 令她几乎难以呼吸。

头晕目眩的路佳努力地仰起头向上看, 试图不让眼泪落下，可是这一切却根本毫无作用。

那是陪伴她成长、教她做人道理父亲老路啊。

意识到眼前这荒诞的一切, 路佳在某个瞬间觉得, 自己宁愿他只是如周秀丽所说抛弃了自己，也不想他死。

因为死了, 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路佳轻缓而痛苦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和文字，四年的时间, 墓碑的表面似乎已经产生了些微的侵蚀，照片也变得模糊起来，想到这里, 她又忍不住对周秀丽产生了难以消除的怨怼。

原来老路从来都没有抛弃自己, 她的所有执念原本都不该存在，就像个笑话一样, 远赴千里之外为了她心中的不甘，徒劳地去美国大海捞针。

可偏偏就是那十多天的旅行，让原本单纯天真的路佳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昨天在机场和周秀丽团聚的时候有多高兴, 在知道真相的路佳就有多难受。

为什么连见老路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给她？

于是, 她拒绝了周秀丽的陪同, 将买来的贡品小心翼翼地摆好, 无力而疲倦地蜷缩在父亲的墓碑边上，忍不住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着朝墓碑喃喃自语。

“老路，我平安回来了。”

“……是不是因为你一直都在天上保佑我呀？”

沉默。

路佳垂眸，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地想要和老路多说一些话，但搜肠刮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十多天的日夜。

“对了……虽然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我在那里认识一个叫做卡斯帕·菲尼克斯的男人，就跟你很喜欢的菲尼克斯兄弟有着一样的姓氏，但他这个人可坏多了。”

“就是他害我陷入了这样的危险之中，差点就回不来了。”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过了两天的时间，我却还是整夜整夜地梦到那十多天的画面，梦到他的脸，他的眼神，他的一切。”

“是不是因为，我其实是真的……”喜欢他。

路佳沉默了一会儿，抹掉了脸上的泪痕，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话题，“我背叛了他……不，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可能是因为……我怕他一直以来的那些言行和举动都只是为了利用我达成目的，所以我就先反击了。”

“老路，你放心。”

“即便没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也会想办法好好保护自己的。”

“……”

说完，墓园里依旧一片寂静，蝉鸣愈发嘈杂。

路佳一言不发地看着空无一人且死气沉沉的墓园，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没有人会回答她的。

他不在。

都不在。

*

路佳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脸色苍白、嘴唇起皮，站在拥挤的地铁里任由喧嚣灌入耳畔。

她吃力地走着上坡，爬上楼梯，迟疑地站在家门口。

良久，她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就看到周秀丽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佳佳，你回来了？”

路佳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房间里拿出了行李箱，她之前就有勤工俭学，身边还有一些钱。

而见到此时的场景，周秀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苍白，下意识地开口道，“你要搬出去住？！”

听见路佳轻轻地“嗯”了一声，周秀丽在怔愣后忍不住泫然欲泣。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要将真相告诉路佳，只是时间长了，周秀丽便再也无法开口打破这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

路佳还年轻，她不会经历她曾经历的伤心和痛苦，也不会因此而早早地对生活麻木，相反，路佳会拥有不断努力前进的动力。

也因此周秀丽最终还是艰难地选择将事实埋藏，直到再也瞒不下去为止。

可是世事无常，她没有想到路佳会因此遭受更可怕的劫难。

周秀丽撑着额头，喉头哽咽，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这个母亲的错，也知道路佳这孩子的性格像路尧，对小事总是笑呵呵无所谓，但一旦涉及到了原则性的问题，根本不会给人留有任何余地。

“对不起，佳佳……对不起。”

路佳的动作一愣，她其实能理解周秀丽的选择，但‘没关系’这三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路佳实在是没办法接受她唯一的亲人如此隐瞒自己。

没有办法，周秀丽只能看着路佳将自己的衣物和东西一件一件打包在小小的一个行李箱里，将她的痕迹从这个家里逐渐抹除，就像是当年路尧的死带来的一样。

“妈。”

路佳此时倒还算平静，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

“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如果有事的话，一定要打电话联系我。”

她清冷地垂下眼眸，扯了扯嘴角。

在走之前，路佳松开了握着行李箱的手，给了抽泣着的周秀丽一个深深的拥抱，“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