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时光在树荫中流淌得格外缓慢,香樟树油亮的叶片浸在蜜糖色的阳光里。
荫影下,曾敏倚着斑驳的河堤石栏,帆布鞋尖抵住青苔缝隙。白色衬衫领口微敞,袖管随意卷至小臂,光线在U形锁骨投下细碎光斑。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低头翻着随身速写本,麻花辫松垮垂落肩头,发尾缀着几颗木雕珠。
宽松牛仔裤的膝盖处磨出毛边,裤脚堆在帆布鞋上,衬得身形愈发清瘦。
耳垂上一枚银质羽毛耳钉随风轻晃,像她笔下灵动的线条。整个人显得随性,精心,洁净。
街边飘来零星听不懂的老人对话,与身边叫做中河里,碎金般的波光搅作一团。
略一抬头,又看向手中的巴掌大速写本,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小河对面,长椅上正在对着摆手的两个孩童。
蝉鸣声里混进一声“曾老师!”,转身便看见人高马大的李晋乔正站在路对面一边挥手,一边冲自己做着鬼脸。
“都当爷爷了,还没个正形。”
瞧见老李穿过马路,曾敏把速写本扔进藤编的手包,低声嘀咕。只不过转眼,一束裹了报纸的栀子花,出现在面前。
褶皱轻拢奶白花苞,粗粝的纸边垂落几茎绿枝,旧闻与芬芳交织成笨拙的温柔。
“噫~~~~狗熊穿针。”曾敏肩头的麻花辫一甩,看向李晋乔,“老了老了,倒学人浪漫起来了?”
“嗨,这话说的,啥时候都不晚不是?”
“以前咋不这样?”曾敏接过花,闻了闻。
“胡奢伲,以前不也送过?”
“对吼,干休所花园里薅的菊花,沉痛悼念啊。”
“那不是顺手么?再说也不懂不是?”
“你这也是顺手?”
“诶诶,看破别说破啊。”
老李瞅着树影在曾敏眼尾皱纹里晃荡,倒比年轻时那会儿还要明亮几分。
“你会开完了?”
“可不,这一天天的,沟子都磨出茧子了。哦,对,给你。”
“啥?”
只见李晋乔从裤兜摸出几颗大白兔,那动作像极了二十多年前,在车站检票口。这种拙劣的浪漫从二十多年前延续至今。
“呵呵,哪来的?”
“今天路过小朱的办公室里顺的。”
“你好歹也是领导。形象。”
“屁的形象,我老婆来接我下班,不得慰问慰问。”
“去你的。还有,我用眼吃?剥开。”
“得令!啊~~~~”
“呸!哄小孩儿呢?”
“嘿嘿嘿。”
捻开糖纸时,指尖的温度比奶香先漫过来,舌尖抵住糖块的棱角,曾敏忽然被二十多年前的白衣青年烫红了耳垂。
“走走走!你们单位门口。”曾敏低头,一扯老李的袖子。
“我管那个。”
“李晋乔?”
“我在!”
暮色漫过河面时,两人沿着垂柳掩映的游步道慢走。
“回头去哪儿?”
“吴山夜市怎么样,上次来就说去没去的。”
“夜市儿啊?”
“慢品人间烟火色,多好。”
“哪儿看来的?”
“前天的社会环境综合整治会,治安总队的报告里。”
“这文绉绉的,也不搭啊。”
“你得与时俱进不是?”
“额嗯。”
“啥?”
“额嗯!”李晋乔一低头,瞧见曾敏抬起的脚尖。
“哦哦。”
老李蹲下来,白头发在余晖下闪成银线。
“去年还没发现这么多白头发呢?”她伸手去摸,却被李晋乔抓住手。
“曾老实只顾着画眼睛里的星星,哪看得见这些。”
“那意思,我不关心你了?”曾老师抱着花,弯腰,居高临下的看着。
“没,哪能呢,这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一个你,一个我妈。”
“儿子呢?”
“那就是怂娃,指望不上。”
“别言不由衷,昨晚上不还和富贞一起给你嘘寒问暖?”
“那兔崽子是打听情报呢,我这火眼金睛的,他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他......”
“诶?李厅?”
“啊?谁?”李晋乔一扭头,瞧见路边一辆车里,车窗打开,肩上一颗星,站着一张娃娃脸的女人喊了声。
“李厅干嘛呢?”
“啊,我掉了一块钱,找钱呢,呵呵呵。”
“这是嫂子?”
“啊,对对对。”
“嫂子好。我叫许贞,技侦处的。”女人说着,推开车门,下了车。
“这地方不准停车,赶紧走。”老李忙起身,挥着手。
“不怕,查我就找胡老板。”许贞没理,走到曾敏面前一伸手。
“呀,嫂子真漂亮,真年轻,看着跟三十多似的。”
曾敏把花换了手,握了握,笑道,“哪有,都当奶奶了,还三十多呢?”
“哟,那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怎么保养的,有什么诀窍?”
“心情好,多睡觉。”
“嫂子接李厅下班啊?”
“对啊,老李带我逛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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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
“你查户口呢?问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