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就是规矩!哑弹排除是我们的活儿!你”上下扫了一眼马闯沾满沙尘的作训服,“是国家的宝贝疙瘩,不能在这种地方磕着碰着!退后!”
瞧见陈班长一脸严肃,马闯眼皮翻了几下,瞅瞅那个已经被拉开了警戒线的大坑,叹口气,“那我在这儿看着,行了吧?”
“不行,退后,安全距离。”
“可我.....”
“这是命令!”
“哦。”
马闯拿下帽子,在手里攥着,一步三回头的往安全线外走。
陈班长,马上六转的老士官,兵王。靶场成立之初就来到这里的,一直坚守了二十年的兵王。
之所以叫兵王,就因为电影电视里的拆弹专家拆的是什么简易的、自制的、定时的什么汽车炸弹,炸弹背心,可陈班长拆的是啥,是战斗部按照当量计算的玩意儿。
经他的手,二十年,拆了一千多枚各种哑弹未爆弹。
马大姐是打心眼儿里佩服这样的汉子。他说话,得听。
蹲在一处高点儿的地方,抱着膀子,远远的瞧着陈班长穿上防爆服,上了防爆铲车,开始一点点儿挖着弹坑。
一下,两下,就这么一次次铲到地下足有两米多深,才看到了一头扎进地下的尾部构件。
陈班长下了挖掘机,又换上防爆服,戴上厚重的头盔,叫了一个助手,带着设备,一起摸索着下到弹坑,准备操作。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等到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也没见陈班长出来。
马闯的焦躁在一寸寸的积累,终于,看到陈班长被人拉着,上了弹坑。
脱掉厚重的头盔,脸色有些发白,汗珠开始顺着头发往下滴,随即招呼几个人到身边,一边讨论,一边要过张纸,不住往上写着什么。
等写完,这才又点点头,脱掉防爆衣,朝马闯这边走来。
“陈班长,怎么说?能解开?”
“不怎么好,”陈班长把那张纸递给马闯,解释道,“外边看着挺好,可内里已经断成了三截,彼此之间,只剩下几束导线连接着,而且,弹头和控制器部位,已经变形,贸然动作,指不定得出事儿。”
“那你的意思是?”
“远程起爆。”
“自毁装置呢?”
“没反应。”
“走,我去瞅瞅。”说完就往警戒线里走。”
“诶,不行,马博士,那是未爆弹!是阎王爷的请帖!”
“战斗部装药两百公斤,静电都能引爆!您是国家的宝贝,伤一根头发我们都担不起!”
“这要命的活儿,是我们这些老戈壁、老排爆的差事!您懂结构,可我们也懂得怎么样处理。”
陈班长大着嗓门,语气里都带着硝烟气。
马闯也一梗脖子,“陈班长!资料还没解密,你们连结构图都没见过,你们的那些老经验,不一定能对付的了他。而且,就这么排爆了,就是最简单也是最愚蠢的浪费!”
“要是炸了,我们拿什么去分析,拿什么去改进?!”
听到争吵声,旁边几个带着东西,准备出发的排爆组战士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目光在老班长和这个瘦不拉几的女博士之间逡巡。
“这.....”陈班长被噎住了,嘴唇动了几下,正要准备反驳。
就听到步话机里滋滋作响,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陈班长,汇报情况已知悉,安全第一,稳妥起见,考虑远程引爆销毁.....”
“不行!”马闯的一把夺过步话机,“领导,那什么,陈班长的经验我一百个佩服,但这次不一样!”
“这枚哑弹的价值,可能比十枚爆炸成功的还要大,它身上藏着我们最需要的失败的信息。”
“记载的数据,哪比得上亲手解剖这个哑巴更直接?它的每一个变形,每一处应力痕迹,都是最金贵的飞行数据。这些关键数据,炸成一堆焦铁,我们去哪里找?”
马闯的话语像连珠炮,带着不容置疑的科研信仰,“这哑弹,就是飞行全程的尸检报告,错过了,可能就错过了关键,以后再出现怎么办?”
“我的意见,必须拆解,不能引爆。”
频道那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只有电流的滋滋啦啦声,每一秒都像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步话机里传来一个让马闯熟悉的声音,“我同意马闯同志的意见,她有她的专业考量。”
“科研价值确实非同一般,但安全是红线!我同意马闯进入核心区进行技术指导。但是实际操作,必须由经验最丰富的排爆人员,在绝对安全防护下,严格按照她的指令执行!”
“马闯,你给我听着,这是命令!也是底线!”
“是!老师!”
陈班长还想说什么,马闯猛地转头看向他,“陈班长,论排爆经验,您是靶场的兵王,我服气。但论对这个玩意儿五脏六腑的了解,这里没人比我更清楚!我们搭档!你保我的命,我解它的线!行不行?”
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恳切。
陈班长死死盯着马闯年轻而执拗的脸,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面对哑弹时的倔强。
腮帮子上的肌肉狠狠跳动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