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梁衍之后(1 / 1)

南宫常彦瞥了眼打小跟着自己,此刻如临大敌的贴身扈从,挠挠脑袋,一头雾水。他知道这人的出身,是城牧府花费六千银两聘请来的武林高手,师从一位北狄的罗汉拳宗师,在姑苏州深腹开宗立派,享誉盛名,名师出高徒,这名扈从如今也有不输二品小宗师的不俗功底,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扈从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名尚未出剑的年轻人,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确实觉察到了一股庞大杀气,他以前跟随师父出门游历江湖,路经金蝉州的时候,凑巧碰到位一品境界的金身境神仙,师父与他讨教,仅仅两招就败下阵来,旁观者无不感到窒息,要知道罗汉拳手形按“五行”分为五枝:“仰掌为水,立掌为木,扑掌为火,握拳为土,钩手为金。”水枝如行云流水,木枝穿插如迅箭,火枝如炎冲云天,木枝下沉重如铁,金枝变形如钩。短捷紧凑,灵活多变,绝不是其它花里胡哨的拳脚功夫能比拟的,可那金身境神仙,第一招生出的磅礴杀机如江河倒泄,顷刻间就破去了罗汉拳变化多端的凌厉攻势,第二招仅是轻轻一推,自己这个局外人竟都觉察到了几分,身子骨好似一叶孤舟,随风飘荡。至于眼前那名活神仙一般的金身境高手,分明一尘不染,神态自若。可适才那股强烈杀机从何而来?

南宫常彦勾起眸子,瞅了眼那名佩剑男子,又对扈从皱眉道:“屁大点事没有,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儿?你不嫌丢人本公子还嫌丢人。”

神思敏锐的扈从哑然一笑,又打量了梁尘片刻,确认没有异样之后,绷起的健壮肌肉逐渐松弛,双臂鼓荡如囊的衣衫瞬间归于平静,低头赔罪道:“是小的唐突了,大公子恕罪。”

梁尘牵着许彩浣的小手,站起身笑了笑,“大公子莫急着走,在下刚才想了想,过了这个村,往后这样的好买卖就不知何时能遇到了,况且今日若见不成薛姑娘,后边儿几天估计也悬,还是斗胆跟这位扈从大哥讨教讨教吧,十招而已,说不定能踩到狗屎呢。”

南宫常彦瞪了眼扈从,冷笑一声,“哼,一点儿高手风范都没有,给人当成孙子看了吧。”

扈从身躯忍不住一震,刚刚松下来的那口气瞬间提到嗓子眼儿,脑海飞速思考,若佩剑年轻人一味顺从,也就罢了,他就当刚才那下是错觉,但这人面色云淡风轻,明摆着是耍了个以退为进的高明把戏,如果真存了什么坏心眼儿,自己败了无所谓,大公子若是因此有个什么不测,以南宫家在姑苏州的威望,自己忙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名声恐怕就要随之烟消云散了。

健壮扈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郑重其事道:“讨教便讨教,不过这屋子太小,难能尽兴,公子不妨跟我找个宽敞点儿的地界,不怕磕碰到阁中贵重物品,伤到旁人,出手也能利落许多,如何?”

梁尘平淡道:“随你。”

蝶衣听到这句话,转过头,一双秋水眸子望向梁尘,满是担忧。

梁尘一手抱着许彩浣,走到她身旁,轻轻地拍了下女子滚圆翘臀。

女子瞪大双眼,浑身一阵酥麻。

梁尘把小姑娘递给茫然不知所措的风韵女子,笑道:“蝶衣姐,帮我照管好浣儿,孩子还小,老是跟着看些打打杀杀的场面,实在不像话。”

蝶衣接过小姑娘,满脸羞地涨红,声若蚊蝇道:“公子心思玲珑,蝶衣代喜子一同谢过公子。”

梁尘自然知道,女子这句话指的是方才自己在局势尴尬时递给她的隐蔽眼神。毕竟那时的情形,南宫俊彦没法发作,他身后的扈从老嬷嬷等人即使出面,也必会落了下乘,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更不能主动出言挑破这层窗户纸,唯有被南宫大公子打了一巴掌的蝶衣开口说话,才为上佳之策,不仅恰到好处的缓和了局势,而且解围的同时也替自己和喜子二人解了围。

小丫头依偎在女子的怀里,依依不舍地看着梁尘,好似要哭出来一样。

梁尘揉了揉许彩浣的小脑袋,做了个痛打落水狗的搞怪手势,小丫头一看,当即笑出了声。

南宫常彦刚刚虽然嘴上那样说,但心中一阵狂喜,这小子也太经不起激了,挑人竟也挑了个自己身边最厉害的扈从,要知道,自个儿可是亲眼看见过他仅凭双拳击退了三十多位青痞流氓,一个家里做点小生意的年轻人,真当自己是那将门子弟了,还妄想能撑下十招?退一万步说,真给你踩了狗屎运,事后不也得在病榻上躺个半年光景,非要打肿脸充胖子,何苦呢?男子窃喜的同时,跟在后面的梁尘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很快,梁尘笑容淡去,心中所想南宫家背后与北狄的盘根错节。北狄南北泾渭分明,但近些年对峙当中,隐隐有些渐渐交融之势,除去北原拓跋和南朝独孤这两大皇室宗族之外,另有七大持节令和十二大将屹立在皇朝顶端,再有就是些南北王庭庙堂掌握不少话语权的皇家近臣,以这三十多人为代表的势力暗流涌动,遍布北狄大大小小每一个角落,交相辉映,宛如一张庞大的蛛网缔结,脉络多且杂,极难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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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衔南朝庙堂的人员分为两派,一是从北狄建立王朝起就待在这片土地的龙雁贵族集团,是龙脊雁门两大腹州的世家族群统称,他们顽固不化,自命清高,与旧春秋的中原豪阀大族有异曲同工之处,春秋二十年乱战结束之后,中原豪阀凋零无己,北狄这些龙雁贵族气焰更盛,以豪门正统自居,出了大魔头晁禅和定远将军晁齐岩的晁家便是其中之一。另外一派是以三位军中大将为首的武官势力,天策上将陈北玺超然两座庙堂,并没有算在其中。这三位,一位是在雁门州地位不逊于持节令的李弼,他是春秋遗民,战后几经辗转来到了贫瘠的北境以北,入仕之后曾多次为北狄女帝献出良策,深得赏识器重,到最后出将拜相,仅仅用了不到十五年时间,正是这个开端,才有后边的被北狄士卒视作不输“燕云角木蛟”的王万鼎,以及军中积威极深的老将杨虎台。这三名将军皆扎根在雁门州往南的那条战线上,可见北狄对大秦北境的重视程度,而鹰隼城城牧,南宫化及便是龙雁贵族南宫氏的旁系偏支。

春秋一战之后,大批遗民不是投往南楚,就是融入北狄,犹如过江之鲫,开始肆无忌惮地展露锋芒,李王杨三位大将军便是其中最为杰出的人物代表,之外更有许多遗民士子在南朝担任要职,这些人经历春秋战火,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疲于奔命,平生最大的夙愿就是再次踏入中原故土,一些读书种子不惜头悬梁锥刺股,发奋图强,励精图治,只要活着,没有一天不想着南下,南下返乡,头一个阻碍是什么?是大秦国土中最贫瘠的北境四州,但就是在那四州之地,坐镇了五十万守国将士,他们一部分人,曾经马踏中原,名震天下!而统领这支百战之师镇守国门的老人,名叫梁衍。

如同独孤女帝昔年出游关外遥望北境一样,在她身后,有一座蛰伏多年的庞大王朝,以气吞山河万里如虎之势遥望大秦北境。

而梁衍身后,往后站着的就是这名此番孤身前来北狄涉险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