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相煎何太急(1 / 1)

身穿孔雀羽织金袍的年轻男子将暴毙角雕随手扔掉,五指缝隙尽是浓密鲜血,粘稠瘆人,搁在鼻尖闻了闻,颇像食人血的阴间厉鬼,显然是城府中还带有嗜杀的性子,伸手在旁边中年汉子的虎貂上擦了擦。

中年汉子显然早已习以为常,奉承道:“慧威和尚这老秃驴虽是佛门高僧,只不过三教圣人,都是在各自的领域一骑绝尘,境界水分太大,不能同而论之,例如一品金身境,以佛门金刚不败之身为尊,说到底不就是更能挨揍?论起杀人的本事,别说像拓跋老哥这类的魔道巨擘,就跟儒道两教高人比起来,也逊色远矣。陛下一心灭佛,这老秃驴刚巧能当小王爷的练刀桩子,不是佛陀不败金身么?咱砍他个成百上千刀,看他娘的败不败。”

玉袍老者嗤笑道:“孛术鲁达达,你在南边琴剑山庄呆了几年,脑袋都被他们给你的浣溪沙词牌名搅傻了?圣人便是圣人,佛陀不败金身又岂会被我俩轻易打破?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我各自有多少斤两,相互心知肚明,况且小主子再好的天赋,终究尚未及冠,这一路杀虎搏狮,又与牛群洪流相撞,都没能跻身金身境,仅凭我们三人去截杀慧威和尚,真能讨到便宜?”

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拓跋老哥多虑了,你我联手虽不一定能耗得过那老秃驴,可若是小王爷能随便找几位大阔察,再从他们手底下召集一两千精兵,到时用人海战术填死老秃驴,再割去头颅,那小王爷便是当今天下唯一杀死三教圣人的枭雄,再加上陛下灭佛,最大的阻碍就是这老秃驴,等得手之后,南北两朝的武人,谁敢不臣服我主?”

拓跋老魔头不屑道:“佛门圣人,罗法华的金刚怒目你没听说过?即使真的手握一两千骑兵,又能拦得住老和尚一心想走?”

中年汉子凶光暴戾,转动脖颈,全身关节噼里啪啦作响,阴沉道:“老秃驴吃斋念佛,袈裟清净慈悲为怀,到时候抓来几百牧民,以他们性命作为要挟,不信老秃驴不就范。他若是逃命,那就对牧民大开杀戒,最后落得个怯战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宗神寺名存实亡,陛下定然龙颜大悦,也算赚的盆满钵满。”

玉袍老者浑身气态犹如伺机而动的阴沟蟒蛇,瞧着就让人毛骨悚然,相较下来,中年汉子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更像正派人物一些,可心性竟比这个北狄五大魔头的守门人还要毒辣,身为王族扈从的谄媚态度此刻显露得淋漓尽致。

老魔头正想接着冷嘲热讽一番,就被年轻王爷抬手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刻有“拓跋”二字的玉牌丢给汉子,不容置否道:“达达,你去邻近几个部落的大阔察营帐传我命令,两天时间内务必调出三千高车骑兵,到时候在飞鹰谷会和,追杀慧威僧人,本公子就不信在我拓跋氏雄鹰驰骋的阿古木草原,还有人能逃出生天。”

孛术鲁达达接过玉牌领命而去。

能让琴剑山庄三十六天罡之一和北狄江湖排名第五的魔道巨擘心甘情愿做家奴,在整个北原唯有年轻人所在的家族有如此彪炳权势,拓跋小王爷的称号可谓实至名归。

浑身上下除了一柄制式狄刀其它装饰无不显露出荣华富贵的年轻王爷拓跋唐竹陷入深思,父亲是自师父之前唯一靠着累累军功登顶北狄王朝的彪炳武将,权势滔天乃至老皇帝将拓跋子弟历代居住的整个北原划出让其统领。在北庭大王这一位子常年空悬无主的情况下,父王毫无疑问就是整个北朝的领军人物,哪怕再有来者,也无人可出其右。正是这个前提下,父王才对被女帝敕封为正四品武将的大哥十分器重,不惜让他带着王庭数百亲贵子弟投奔师父陈北玺,俨然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以后的接班人培养,要知道在民风彪悍的北狄,尤其是北朝草原,可没有什么长幼继承有序的说法,比的就是谁手腕更硬,拓跋唐竹虽说性子毒辣了些,可不论武力,还是行军布阵的门道,都要比大哥拓跋长林出色太多,唯一差的只是年纪尚轻而已,故而对父亲的厚此薄彼,心生怨气,不过并没因此淡去该有的兄弟情义,尤其这些年因为自己嗜血性子的缘故,跟许多耶律独孤子弟结下了梁子,都是熟读中原典籍浑身上下无不充斥儒将风范的大哥替自己出面摆平,就说前俩月,死胖子陈阎放话说,自己但凡敢踏进南朝哪怕半步,定让其有来无回,依然是这位兄长不远万里孤身赶赴莲华州军畿大营,虽然不知道两人谈论了什么,可就在那次之后,一向号称除了陛下天王老子面子也不给的陈阎竟破天荒松了口。类似种种的事迹还有很多,想起兄长的温良,还有闯祸时不知多少次替他挡下了父王的凌厉鞭打,便是以他遗传自父亲的天生冷血心性,也被感动不已,记得以前年幼时,父王被牵扯进一桩皇室风波,被召进南朝之后,一连好几个月没有消息,孤零零的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的确是长兄如父,替他遮去了所有风吹雨打,直到父王最后平安归来,也不曾将那些冷言嘲讽的小人告发。

这位北原大漠上无疑是最瞩目存在的天之骄子喃喃道:“父王身子骨虽说硬朗,可也架不住年岁越来越大呀,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只要你不与我争,我一定会始终认你为兄长。”

打捕鹰房出身的玉袍老魔头对小主子的诛心言论充耳不闻,他能被大王赐姓拓跋,已是比天还大的殊荣,又岂敢在这种大事上不分是非,出声逾矩?

年轻人抬头望向晚霞红似野火的半边天空,没来由想到南边中原一位诗人七步成诗的轶闻,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刀柄,多愁善感道:“本是同根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