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一时寂静。
“中枢上,地方上,都是可能有的。”
曹昂向前探探身,看向曹冲他们继续道:“汝南袁氏能够成天下诸族翘楚,那不是一两载,十余载,就达到这个位置的,这是他们用了四世,每世皆有三公者,才一点点夯筑起来的,由此方有了姻亲结盟,门生遍布下,所凝聚起的威望及影响。”
“这还没有将四世之前算进去,不要以为袁氏现在败了,其所做的种种就不值得被重视了,任何时候都不能有这想法。”
曹植、曹冲他们一言不发的看着曹昂。
这番话,对他们的触动太大了。
“真要细数下来,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富春孙氏与谯县曹氏很像吗?”曹昂微蹙的眉头舒展开,伸手对曹植他们说道。
“不管是老一辈的,亦或是少一辈的,或许轨迹是不同的,但在很多方面却是有相似之处的。”
“大兄这是何意?”
曹冲心中疑虑加剧下,忍不住开口询问。
“某是想告诉你们一个事实。”
曹昂眼神坚毅道:“即便是很像下,但因为出身不同,底蕴不同,即便都处于乱世纷争下,可结果是不同的。”
“良家子出身,是富春孙氏的优势,但同样也是其劣势。”
“同样的,曹氏的优势,也会变成劣势。”
“在过去,或许还有缓冲的余地,但从父亲在北取得大捷,某即将领着你们,还有众多才俊收复江东,一切就发生根本性转变了。”
讲到这里时,曹昂表情起了变化。
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这不是经历一些事,讲一些话,说改变就可以改变的,尤其还牵扯到了利益,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因为曹氏的强势崛起,势必会给秩序带来冲击及改变,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曹昂指着眼前的舆图,语气铿锵有力道。
“但你们想过没有,在这世上,中枢也好,各州郡国县也罢,自始至终是有一批人不愿出现改变的。”
“因为改变代表着未知,而未知所引风险是不可控的。”
“试想一下,当冲击及改变,造成了上述群体的利益受损,你们觉得他们是坐以待毙呢,还是会展开反击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曹植、曹冲他们心中有了相同答案。
“你们想的是反击吧?”
曹昂笑着看着他们,“不错,他们必会反扑,且手段凌厉,因为他们所要守护的,不止是他们的利益,更是他们累世维系的根基。”
“在这个既定的结论下,回到仓舒所疑之事上。”
“某看重的,从不是孙仲谋,更不是具有代表性的一类群体,而是某要用一种方式,诛他们的心!!”
“唯有这样,叫他们真正感受到曹氏之威,所聚精锐之厉,才能从根本上去解决一些棘手难题。”
“大兄是在为今后谋势?”
曹植似明白了一些,下意识开口道。
“不错。”
曹昂点点头,“一个不争的事实,在解决了孙策,收复了江东后,某留在南域的时间就不多了。”
曹冲他们听后,对此没一个有异议的。
因为待在曹昂的身边长了,他们见到的,听到的多了,渐渐的也发现一个问题,即内部是存有一定分歧的。
只不过这个分歧,因为曹操及曹昂的缘故,始终是没有扩大的。
短时间内这样可以,但时间久了就不成了。
如果曹昂解决了江东,还是留在南域的话,在襄阳坐镇,那不可避免的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即一个曹氏,会逐步分裂为两个曹氏。
大曹,小曹。
当权谋算计不断加剧,内斗内耗就不可避免。
那曹氏就有了取死之道。
“天下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太平,哪怕南北一统已成定局,但仍有很多事是需要解决的。”
曹昂轻叹一声,“关西与关东的对立,关西仍未形成一统趋势,吏治腐败,自然灾害,贫富悬殊,土地兼并,察举崩坏……有着太多太多的问题是需要解决的,这些是父亲必须要直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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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某来讲,坐镇襄阳以护南域之稳,可以不插手这些,可当某携平江东大胜返回中枢,哪怕某所领新职,跟上述种种多没有关系,那你们觉得,某到时是要为父分忧呢?还是作壁上观呢?”
“那……”
曹植、曹冲他们很是默契,当即就要开口说什么,可因为他们是同时讲的,反倒叫他们到嘴边的话,最后都没有讲出来。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理解自家大兄。
“在其位谋其政,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啊。”见几人如此,曹昂苦笑着摇头。
“很多事情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背后势必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去抽丝剥茧才行。”
“即便是这样,还不一定能成。”
“作为父亲的嫡长子,你们的长兄,很多事都要想到前面,不能等到事情发生了,才去想着怎样解决,真要那样一切就晚了。”
“某要借着此次战役,叫所有人明白一件事,有想法,有算计可以,但最好是摆在明面上来,谁要是敢在背后鼓捣什么,那下场是很惨的。”
大兄这是想要营造一种大势啊。
一种有利于曹氏的大势啊。
听到这些,曹冲心中生出感慨,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他看到了自家大兄,对孙仲谋别样的态度。
可他却忽略了一点。
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人经历类似的事,而这又会对他们产生怎样的冲击及影响?
在此之下,他们是选择负隅顽抗,还是低头臣服?
如果是前者,那他可能就见不到他们了,毕竟这场反攻还没有结束,既然不利于曹氏后续的,就没有必要存在的。
但要是后者,这能做的可就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