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 番外·立家(一)(1 / 2)

小姐有病 再枯荣 5469 字 3个月前

◎浮生苛重。◎

对于良恭这个人的评判众说纷纭, 大致可划为两个极端——有人说他是不务正业等闲之辈。也有人说他是前途无量青年才俊。假使把他的人生从三十岁分开成前后两截来看,两者倒都说得中肯。

邻舍之间谈起他的口气是十分的微妙——

“他从前那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唷!谁能想到会有今天?那时候他做得什么正经事?常伙同姓严的那个在赌场里走动,替人家收账, 帮着人家出千,坑了多少人?”

“那个姓严的也不好, 模样就长得怕人!听说死了,没爹没娘没媳妇,白活了一世。啧, 良恭可没算白活, 到底叫他混出来了,听说还有做官的来找他讨画。”

“所以才要赶紧把房子盖起来,要不然他们家那块地方, 谁坐得下去?由此可见做生意的人必定得像他那样, 不能老实, 老实人也做不好生意。你看他,前头听说替那冯老爷家归置花园子, 不过忙活两个月嚜, 收了人家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是瞎猜,所以是整数, 因为不晓得良恭一笔买卖到底能赚多少。一问到良姑妈这话, 她便立刻愁眉苦脸地摇手, “嗨, 泥地里的生意能挣得到几个钱?还不是胡混日子。”

这些猜测随风飘出去的,拖着个悠长的尾巴, 尾巴上的毛把在场的人扫得心痒痒的不是滋味, 像手里搓的玉米, 贴了几根须在皮肤上, 怎么扯也扯不干净。

越是如此,邻里间越是爱往大了猜。猜得自己心里却不舒服,由不得不冷笑一声,“还不是他奸,听说走到人家花园子里头去,顺手就要丢下把药。把人家的花草树木药死,不得不找他买新的栽下去。”这多半是出自男人之口。

“也是稀奇,冯老爷家起座宅子也不过几百两,倒拿两千两来归置个花园子。”

“你怎晓得?”

“良家新起好的那座宅子就是花费了六百两银子。”

这一句把在座各位都说得没了声,各自在心里拨算盘算这几百两银子够花销几年。紧巴点过,花费个半辈子不在话下。如此一横度,对良家的财产终于有了个大概的数目。简直可恨,不过二三年间,良家就发了大财了。

“他家的乔迁宴,你去不去?”好像人家不去,他也不去。又好像盼着人家赌气不去,他自己去了,奉承几句,好多得点便宜。邻里间就是这点心眼在转动,

“他姑妈专门来告诉我了。要不是我也不肯去,懒得凑这热闹。我是不管他富与穷,我不去转他的念头,我们虽穷些,也不伸手去向谁讨。可是专门请了我了,不好不去。”

如此都往良家新宅子里去了。良家的新房子盖在栖凤桥边上,前临街后临水,外头看着就是座寻常宅子,一进随墙门立刻洞察出不寻常来,先是块空旷小院,一堵白墙隔着,左角栽着棵樟树,树下掩着宝瓶洞门。洞门出去,是条长长的双面游廊,右面廊外是一片水池子,岸上太湖石凹处种着几颗银杏,廊的尽头是一间轩馆。背面廊外是花园子,里头拢共十间屋子都错落在密匝匝的花草林木中,远远望去,不是露半边白墙就是露半边黑瓦,一间间屋舍像姑娘的脸,贞静里透丝活泼的灵气。

到处是不晓得名字的奇珍异草,在太湖石周围冒头。头上绿蓬蓬的枝叶像丰肥的孩子的手,把人肩膀抓一下,背上挠一下,风一吹过来,“哗哗”地嬉笑着,全是一片没有心事的惬意。

各处洞门也开得新奇,游廊墙上的空窗各式各样,总能在那小窗里看见不同的灵秀景色。一个人走着也像是和人在捉迷藏,使人不觉间产生种轻盈的愉悦,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是因为他家那位奶奶总也长不大。没孩子的女人是这样,自己就永远是个孩子。

这是邻里间最热衷的话题,说起来都是难得扬眉吐气的表情,“听说是因为有疯症,怕胎里带出来,所以不敢生。不生孩子叫什么女人?”

“这也不怕,人家发达了,过一二年讨几房小老婆,还会断子绝孙啊?”

“那她发起疯来,你见过没有?”

“只听见闹过,没见过。有一回把他们老房子厨房里的油盐酱醋全砸个稀烂,听他姑妈说的。娶这样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在家,凭她什么天仙也是招祸!”

对于这一点,男人的看法也与女人略有不同,“我看这是他八辈子的福气,那么个绝色美人,要不是有这病,能嫁他?他是什么身份,不过发了点小财,白便宜了他。”

邻里间对两家的看法分成男女两派,男女中又有年轻的和年老的派别。年轻女人对良恭的说法是偏向于好的一方面,对妙真的包容程度却极低。年轻男人则是反过来的,对妙真总可以多包容,对良恭多是嗤之以鼻。

但不论男女,看见良姑妈来到几张桌子间周旋,就都住口不说了,统一改了口径,堆起笑脸只管说奉承的话,赞这房子好。至于好在那里,统统归于银子上头。六百两起的房子,能有不好?

良姑妈放眼望去,一张张面孔都是模糊的,但她只听声音就分辨得出谁是谁,一味地往人肩上拍,极难见得的一种热络,“李婶,添饭吃啊。”“周叔,吃酒啊。”“赵家阿妈,吃鱼啊,这鱼没刺,我眼睛不好也敢吃。”

良家与邻里间的关系一向淡,良恭更是少和他们打交道,可也少不得出现在场面上应酬两句。他进来这偏厅上打拱一圈,“诸位高邻,那边厅上有些虚头巴脑的客人,不比大家是看着我长大的,亲戚一般,不在这些虚礼上头。恕我少陪,诸位请随意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