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伟像是突然惊醒,猛地坐直身体,手忙脚乱地合上账本:"回来了?饭在锅里热着..."。
张玲没急着去厨房,而是坐到丈夫身边。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紧锁的眉头,无意识咬着的下唇,还有那不停敲击沙发扶手的手指,都在告诉她出大事了。
"局里...账目有问题?",张玲试探着问,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纸条。
陈志伟的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不是有问题,是有大问题"。
他抓起茶几上的计算器,按下一串数字,然后把屏幕转向妻子:"三千二百六十七万,这是目前能查实的亏空"。
张玲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数字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要知道即便是棉纺厂最好的年头,全厂年利润也不过五十多万。
"怎么会...这么多?",她的声音发颤。
"历年累积的",陈志伟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王国庆搞的那些政绩工程,江边大道、开发区、政府广场...全是靠贷款和挪用专项资金撑起来的"。
他翻开账本,指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字:"你看这里,去年教育经费被挪用了四百万”。
“这里,省里下拨的扶贫款有二百三十万不知去向”。
“还有这里..."。
张玲看着那些天书般的数字,突然想起厂里那些只能领基本工资的工友,想起老李师傅舍不得买的关节炎药,想起小赵要养几个弟弟妹妹...
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多少个家庭的生计啊!
"那...怎么办?",张玲轻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陈志伟苦笑一声,又点上一支烟:"能怎么办?拆东墙补西墙呗”。
“今天卫生局来要防疫经费,我给搪塞过去了”。
“明天教育局该来要校舍维修款了..."。
烟雾缭绕中,陈志伟的脸显得格外憔悴。
短短几天,这个新任财政局长就像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更深了,鬓角的白发也更明显了。
张玲默默起身,从厨房端出还温着的饭菜——一碟青椒炒肉,一碗丝瓜汤,还有两个馒头。
简单得不像个"财政局长"家的晚餐。
"先吃饭吧",张玲把筷子塞进陈志伟手里。
"我今天...也有事跟你说"。
陈志伟机械地扒拉着饭菜,食不知味。
直到张玲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陈志伟才猛地抬起头:"这是?"。
"棉纺厂的补贴款,三十六万",张玲叹了口气。
"厂长说,再不发钱,下个月连电费都交不起了"。
陈志伟的手抖了一下,筷子掉在桌上。
他当然知道这笔钱,那是年初就该拨付的国企改革专项资金,早被王国庆挪用到江边大道项目上了。
"老陈"。
张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厂里的工友们...都很难”。
“老李的药断了半个月了,小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