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幽灵”,潜藏在合作社的工资发放表里。
在查阅合作社的财务账册时,林纾注意到了一处极其反常的细节。作为一个以土地流转和农机服务为主的合作社,其日常运营本不需要太多雇工。但账面上,却赫然列着一个多达十五人的“长期雇工”名单,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且数额不菲的工资支出,由会计刘某统一以现金形式领取,领取凭证上签着潦草的名字。
这笔固定的人力成本,与合作社那几乎不存在的实际业务量,形成了尖锐的矛盾。林纾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问题。
“刘会计,”林纾将那份打印出来的工资表推到仍在配合调查的刘会计面前,后者此刻已经像一只惊弓之鸟,“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十五个人,都是负责什么工作的?我怎么在村里走访了这么久,一个都没见过?”
刘会计的汗又下来了,他扶了扶老花镜,眼神躲闪着,声音细若蚊蝇:“他们……他们都是……临时工,负责除草、打药……干的都是些零活,不常在办公室……”
“是吗?”林纾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名单上第一个人,叫李铁柱。他不是三年前就去广东的电子厂打工了吗?过年才回来一次。他怎么每个月都能来你这里,签收3500块钱的工资?”
刘会计的脑袋“嗡”的一声,彻底懵了。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连村里谁出去打工都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
他双手颤抖着,摘下眼镜,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我……我说……这都是李大壮让我干的。他说……他说这是为了‘合理避税’,增加运营成本……这些人名,大部分都是他提供的,有些是他家的远房亲戚,有些……有些根本就是他随口编的。每个月的工资,我取出现金后,都……都直接交给他了。”
真相令人瞠目结舌。李大壮竟然凭空捏造了一支“幽灵雇工队”,每月按时“发放”工资,再通过会计的手,将这笔钱洗入自己的口袋。这就像一个拙劣的魔术,道具简陋,手法粗糙,却因为无人敢于揭穿,而在光天化日之下上演了数年之久。
更让人感到震惊和愤怒的是,当调查组按照名单逐一核实时,他们找到了那个叫李铁柱的年轻人的父亲——一个满脸风霜、皮肤黝黑的老农。
当调查人员向他询问,他儿子是否在村里的合作社领工资时,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震惊。
“啥?工资?俺家娃仔在广东那边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四千多块,过年回来还给我们钱,他哪有本事在家里还领一份工资?”老人从贴身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被磨得发亮的旧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汇款单的存根,“这是娃上个月寄回来的钱,他还说厂里效益不好,让我们省着点花……他要是在家有活干,说啥我也不让他跑那么远啊!”
老人那布满老茧、因为常年劳作而微微变形的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存根,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珍宝。那一刻,调查组的几个年轻同志都沉默了,他们感到一股热流直冲眼眶。
李大壮的贪婪,不仅仅是数字上的巧取豪夺。他像一只寄生虫,不仅吸食着国家的财政血液,更是在无形中,窃取了一个在外漂泊的年轻人本该拥有的名誉,消费着一个老父亲对儿子的愧疚与牵挂。这种恶,比单纯的金钱腐败,更令人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