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杀敌首 洒黄纸 祭英灵(1 / 2)

年轻校尉烧完纸钱,擦了擦红肿的双眼,接过伞,在旁站立。董文炳蹲下身子,一拳砸裂一只酒瓶,五六瓶北狄境内的粗劣烧酒肆意流淌,伴随雨水缓缓渗入冢前泥地,董文柄拿过最后一捆黄纸,甩了甩火折子,将其点燃,平静道:“老孙,跟了我那么久,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悔不悔?你最爱唠叨,明明比我年岁大,却老管我叫哥,但又不让我做些哥哥该做的事,哪次打仗,你都是冲在我前边儿,败了,你就垫在我后边儿,平时弟兄几个聚在一起喝酒,你非说什么喝啥不是喝,把好酒留给我们,自己净拣些烧喉咙的粗酒往嘴里灌,事后还一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圣人大道理,听着就脑子疼。也罢,反正那些好酒你也喝不惯,这几瓶你将就喝了吧。还有,不是我说你,忙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割下了几颗龙骧白马游弩手的脑袋作为军功,却还以我的名头往上报,老子有今天的这个位子,我看啊,都他娘是你捧出来的。对了,你放心,咱弟在这边儿很好,人也上进,等过些日子,我从襄林城走了之后,再亲自出面给他说桩婚事,我保证,最次也得是个城牧家的嫡女,反正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谁要敢在暗地里吹些阴风,哼,直接送去见阎王爷,你知道,我做得到。”

董文炳依然把熊熊燃烧的黄纸握在手上,丝毫不去理睬手心手背传来的灼热痛感,语气加重道:“老孙,皇帝虽未明说,但我感觉得到,至多三年,北狄和大秦就要打起来了。陈阎那死胖子行事作风是膈应人了点儿,可他有句话没说错,不把五十万龙骧铁骑全部打光,就算能从两辽直取常安,五十年内,北狄想都不要想跨过那道广陵江了,相反,要是能在老虎嘴里给秦北四州拔下来,广陵江天险也不足恃,战后只需休整两年光阴,北狄铁骑一定会踏进中原。到那个时候,我会带着你的衣冠,咱们兄弟二人一起俯瞰天下。”

一捧黄纸燃尽,董文炳甩了甩残留在手上的灰烬,缓缓起身道:“走了,哥哥。”

二十余骑皆无言,默然上马,另一名北狄游哨出身的心腹校尉策马赶来,临近董文炳后,抱拳沉声道:“将军,方圆二十里内,并无异样。”

董文柄点点头,翻身上马,笑道:“还以为姑苏州那几个素来看我不顺眼的老狗,会借我被贬的机会来痛打落水狗,看来还是高估他们了。”

游哨出身的心腹校尉冷笑一声,不屑道:“在北狄,谁不知道将军威权远胜于同阶官员,等往后将军的调令下来,看那些只会暗地里下绊子的老东西敢不敢再放个屁!”

董文炳不以为然,目视前方雨帘,丝毫没有清减弱去的迹象,平静道:“回城。”

二十余骑朝襄林城方向驰骋,泥浆雨水四处迸溅,驶出衣冠冢这边儿坑坑洼洼的土路小径之后,准备折入官道。

董文柄瞳孔猛然收缩,心下一沉,勒马停步,扬起手,身后二十三骑瞬间停下,北狄官道与大秦相较要宽阔平整上几分,提出这个想法并加以实践的老人耶律玄机曾言,“我北狄没大秦那么小家子气,要自家的铁骑走在官道上还得你推我我推你像个娘们似的,传出去不得被笑话死?”所以董文柄身后二十余骑,呈五五一排疾行,停下之后调整为两人并肩,拉开距离。骑兵要想发挥最佳的冲锋效果,同时还得腾出狄刀的挥砍空间,只有两骑为最佳。

他们无一例外,绷紧身躯,看向前方。

灰蒙水帘中,一位佩剑老者撑伞站立,古怪的是,他除了面容,浑身上下丝毫不显老态,尤其后背,挺得很直。

再怎么精于游哨技击,校尉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探查到二十里内的一草一木,至多只能确认并无数目在十人左右的小队伏击,况且他还真不认为有人敢来触自己这一行的霉头。当看到这名看不清深浅的“老人”之后,这位身居北狄六品军职的统兵校尉呵斥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佩剑老人没有说话,收起伞,握住柄部抖出一个利落大圆,将伞尖刺入泥地。

董文柄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暴戾武将,怎会不知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扯了扯嘴角,冷声道:“四队准备冲锋,杀无赦。”

两骑率先展开冲锋,如绝弦之箭,马蹄重重踏在地面,声势一时间竟盖过了雨声。

两柄出鞘的狄刀亮银如雪,经过雨水冲刷之后愈发显得清冷,刀身比龙骧刀弯曲幅度更大,锋锐程度却略逊一筹。

资历较深的悍卒都知道出刀轻重与否与战马奔腾速度有很大干系,两名本是莲华州军防营的青壮轻骑兵,更加快速挥动马鞭,相继劈出一刀,气势骇人。若非嫡系精锐,今日自然也没有资格陪同董文柄出城。

两匹雄壮战马和两柄锋利狄刀一同袭来,被夹在中间的佩剑老者拔出缎面伞,猛然往后一仰,躲过斩首刀刃,翻转身形,抬手挥动闭合雨伞,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穿透水帘,直直撞向两名骑卒,然后发出一声砰然巨响,战马腿骨断裂,两只前蹄失去了重心,跪倒在泥泞不堪的道路,马背上的骑卒头朝下,栽了个大跟头,老人再次撩起手中长伞,十步距离外的骑卒瞬间被掀飞,在五丈外的泥路重重坠地,当场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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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六骑见势,不等董文炳下令,立马朝持伞老人奔去,阵型衔接更加紧密,领头的两位骑兵丝毫不惧,按照一场场战事中厮杀打熬出的经验,再度配合出刀。

老人没有要与襄林城骑卒马战的意图,踏水狂奔,目的简单而明确,将长伞置于脖颈处蓄力,猛然挥出,电闪雷鸣中,泥路中央竟有转瞬即逝的寒芒闪过,一道道凌厉气机撞碎战马额骨,良驹经不起疼痛,前蹄弯曲,向下撞入泥地,仰天嘶吼。骑兵坠地后几个翻滚,没有丝毫拖沓,纷纷弃马狂奔,领头那名没有马匹的骑兵眼见就要杀到老人身前,猛力挥出一刀!

佩剑但不用剑的英武老人,侧身躲过这一刀,抬手一记直捅,伞尖还未曾触碰到坚硬铁甲,就将骑兵轰飞出去,然后脚尖轻轻点地,当空跃起,身体如同离弦飞箭掠向后方几名骑卒,几个起落,皆是扫出一记大力鞭腿,丝毫不留余地,踢碎了他们的头骨,绷直身体的倒地骑卒们,一个个五官扭曲,死相惨烈。

此刻,八名悍勇骑卒的尸首全部倒在水泊中,死得不能再死。

较为年长的统兵校尉眉头紧皱,低声问道:“将军,是否要派人去城中调兵过来?”

董文炳点了点头,轻轻抚摸躁动不安的精良坐骑,平静道:“你们先回城,不用管我。”

另一名视董文炳为亲哥哥的校尉瞬间红了眼睛,嗓音沙哑道:“将军...”

董文炳扬起手,笑道:“不必再说,放心,老子可舍不得死在这小小襄林城。”

说完这句话之后,董文炳面色骤冷,以不容置否的语气呵斥道:“回城!”